“淮南王不是要抗旨吧?”
太监的话落,卫京檀便撑起一条腿,直起腰,缓缓站了起来。而伴随着卫京檀的动作,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几股或是几百股森冷杀意从四面八方涌来,仿佛被群狼环伺,死神逼近。
太监们吓得慌乱,宣旨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,见过一些大场面,没有吓得腿软发抖,但是后背已爬上冷汗。他预感到此刻淮南王的部下定已在暗处将他们团团围住,只待一声令下,便将他们都杀了。
宣旨太监暗道不好,勉强维持着体面,强撑笑脸,“皇上下旨,奴才宣旨,王爷接旨便是,旁的可要三思而后行。”
卫京檀沉默不语,神色遮掩在面具之下,晦暗难辨。太监心中越发惴惴不安,如若淮南王真要反,他们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开刀石,以此向皇帝的威严宣战。
就在僵持之时,旁边传来一声惊呼。
容钰跪太久了,腿残再加上身上酸痛,即便有墨书撑着也难以维持姿态,一下子栽倒在地。
墨书懊恼赔罪,“都怪我,哥儿,您摔疼没有,快让奴才看看。”
卫京檀两步迈到容钰面前,将人抱起来放到轮椅上,小心检查。娇嫩手心破了点皮,卫京檀眉头猛地拧起,面对太子的挑衅、逼迫,皇家的旧仇,他始终压制着心中的恨意。而容钰的受伤成了引线,彻底点燃他心中的愤怒。
浑身翻涌滔天戾意,可怖的青筋从脖颈攀至下颌,他紧抿的薄唇微张,“动手”二字便要脱口而出。
蓦地,手被容钰用力按住,他掀起眼皮,戾气翻腾的黑眸对上容钰平静的视线。容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:“先接下,回头商议。”
卫京檀有两个选择。
抗旨,皇帝的禁军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围剿王府。而卫京檀的军队大多数还在赶来京都的路上,王府里能调动的兵力不过五千。可以想见,这场厮杀定然九死一生,相当惨烈。
还有一个便是先接下圣旨,到时去与不去,再行商议,总归能拖延时间,想想对策。
当然容钰清楚,卫京檀作为命运之子是无论如何也死不了的,就算情况再惨烈,左不过逃得一命,再卧薪尝胆几年,卷土重来。
若是以前的容钰一定选择冷眼旁观,可现在的他即便知道卫京檀不会死,也不想让他的小狗深入险境。
容钰不发疯时还是相当理智的,权衡利弊之后,他果断选择让卫京檀接旨。
他握着卫京檀的手,低声道:“离晦,冷静。”
卫京檀看着他,注视着那对浅色的瞳孔,周遭的可怕气势一点点平复下来,但他的气息仍旧阴冷。
“呦,怎么了这是?”宣旨太监好似才看见似的,装模作样往这边走来,“这不是容家三公子吗,摔着了?”
卫京檀的下颌猛地绷紧,显出锋利的弧度。
容钰再次安抚他,“冷静,别冲动,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。”
卫京檀深吸了一口气,转过身,一把拿走太监手上的圣旨。
站着接旨,还是单手,这举动不可谓不冒犯,太监下意识想要训斥。
“滚,再说一个字就杀了你!”嗓音阴冷,仿若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爬满宣旨太监的全身,那面具上黑幽幽眼孔里,暴射出如火焰般可怕的杀意。
太监咽了咽口水,急忙带人走了。
接了就好,管他们日后怎么打去,他就是个传话的,可不想死在这。
太监领着人告辞了。
卫京檀看都没看,就把圣旨往地下一扔,抱起容钰就走。回到房中,他小心翼翼给容钰擦拭伤口,抹上药膏,用纱布仔细包扎起来。
容钰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,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顶,“离晦,我给你的匕首还留着吗?”
卫京檀道:“留着。”
“拿出来。”
卫京檀起身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匣子,正是之前在扬州时,容钰见过的那个。
里面装着容钰送给卫京檀的所有东西,金丝琉璃碗、佛珠、手帕、匕首、手枪、口笼。狼面具在卫京檀脸上戴着,还有一柄枪头已经镶在了卫京檀的朔寒枪上。
容钰取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,被卫京檀一把攥住手腕,紧张地看着他,“你要做什么?”
容钰笑了下,“放手,给你看好东西。”
卫京檀固执地摇头,小心地把匕首从容钰手中拿下来,“说吧,你要干什么?”
容钰无奈,只好用纤白指尖轻点匕首上的鸽子血红宝石,“把它掰下来。”
卫京檀微怔,“什么?”
“把这块宝石掰下来。”容钰淡定地重复。
卫京檀微微蹙起眉,探究地盯着这块红宝石,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,难以置信地看向容钰,容钰笑而不语。
卫京檀的呼吸都放轻了,手指扣在边缘,猛地用力撬开那块宝石。
“咔——”一声碎裂的声响,伴随着宝石掉落在地毯上,匕首把手的真容也显现出来,那赫然是一块椭圆形的鲜红如血的玉!
根本没有什么鸽子血宝石,掉下去的宝石是透明的,而那红光都是由玉发散出来的。
卫京檀手指抚摸着那块血玉,血玉上刻有繁复的花纹,仔细感知,还能描绘出上古文字中的“秦”字。
卫京檀呼吸粗重,他找了许多年的血玉,兜兜转转,竟早就在他身上了。
“你知道。”卫京檀看着容钰,声音有些抖,“你知道这是什么。”
容钰点头。
“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来你身边的目的,你还……”卫京檀嗓子哑得厉害,喉头像是哽着一团棉花,说不出话来。
他摘下面具,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眸子,眼底有湿润的光亮闪现。